2011年5月8日 星期日

再見,母親節

那日過得渾沌,一切神秘機緣遇合,分毫不差。

前夜,一歲半的黃二寶高燒四十度不退,我在醫院急診室陪伴整夜,等候病床。午後,黃二寶住進兩人房,環顧四望,滿意地昏睡,等到妻子前來換班,於是我回家稍眠。

傍晚六時醒,弟與母親在客廳,我必須趕往黃大寶的幼稚園,接他下課,然後帶著他到醫院探視二寶,簡單吃過晚餐,騎車載大寶回家,老弟才離開未久。

一 反常態的是,平日黃大寶總要耳提面命,才會咚咚咚地跑進母親房間,大喊「阿嬤,我回來了」;這天,他竟然主動積極,搶著說:「我要去跟阿嬤說,我回來 了」。


喊一聲,沒有反應;兩聲,沒有反應;三聲,寂然。

我走進一看,母親在床上,癱坐半倒,似是疲累睡著。她身上柔軟有溫度,我想起她說,近日倦意總揮不去,下午弟弟特地帶她去醫院,醫生檢查後,表示一切正常,或許連日陰雨,老人家略感不適。

於是我抱著母親,輕輕放倒在床頭,為她蓋上薄被。她的睡容安詳平和,彷彿進入一場等候已久的夢境。

十分鐘後,洗完澡的看護Linda驚呼,母親似無呼息。我試著摸索她的心跳、脈搏、鼻息,一無所獲;更加確切的是,她的肌膚漸漸冰涼,我握著她的手,已無溫度血色。

我終於相信,母親安靜地離開了。

去年底,更準確的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耶誕夜,母親因急性肺炎送院急救,歷經了插管、呼吸器、抽痰、氣切等刑求兵器;她也以同等的對抗意志,歷經兩個月的起伏,順利拔除呼吸管、脫離呼吸器、氣切癒合,自主呼吸且不必抽痰,帶著僅餘的鼻胃管出院。

我們樂觀以為,年近八旬的母親已安度此關。我們討論著,等她復健成功、拔除鼻胃管,就要帶她去搭郵輪,重歷日本;在此之前,她可以帶著最疼愛的兩名孫子,去住「動物園大飯店」,那是住院兩個月期間,每日必定複習的願望功課,而今,似乎一步可及。

這一步,竟是永隔。

母親住院期間,我們每天都會跟她聊一件陳年舊事,例如我上小學第一天,她牽著我的手上學的模樣;例如她一邊當藥房老闆娘,一邊為我們準備熱騰騰的新鮮便當,然後走路送到學校的情景。

例如,我讀私立初中時,必須搭公車通勤上學,每天早上六點,母親會打開公寓三樓的客廳窗戶,看著我在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牌等車、上車,然後我們互相揮手說再見。

那段時間,我們回憶了很多美好的事情,而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,就像是一場漫長的告別,像是共筆一封極長的訣別信,讓我們慢慢慢慢目送她離去。

今天,第一個母親缺席的母親節。我們全家,依舊循著往例,在她生前最喜愛的素食餐廳吃晚餐,黃大寶、黃二寶嘈鬧不休,但留下幾幅搞笑影像;而我們,也留著母親,在心底。



000508huang.jpg

黃素真女士,1932.11.11.-2011.4.18.。母親節快樂。

IMG_004.jpg
IMG_005.jpg

關於母親的幾篇文章
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